從發出動人的滴滴答答鏗鏘有力且富有節奏的特殊聲響之中,自六個小點奇妙而分別不同組合排列,隨著顆顆粒粒凹凸符號的浮現,於是聚精會神的完成了一行行、一張張紀錄著盲人一切心靈世界的點字工作,用輕巧的手指從左至右,起落有秩,輕盈的自每個點面上溜滑過去,更藉著手指來替代眼睛而摸索出除了耳朵所能得到之外的資料與知識性的智慧話語。
我必需學會點字,這是當初所始料未及的,無論是在摸讀的速度有如烏龜慢走或著在點字的技術上有「錯字大王」之稱的情形來看,可見我有多差勁啊!直至後來才慢慢的發現與領略,如果要使摸讀速度快捷且準確,在點字技術上力求零缺點和無錯字的完美境界,除了要具備鐵杵磨成針的毅力,下苦功勤加練習外,更需要自己與自己競賽也就是要手腦合一,更需要在做任何事情時,多用一些時間,多花一些心思在其中。
當一件事情與其投入和置身其中時,若面臨和自己或與自己有直接而密切關係的人時,就會特別留心,且在乎和此事有關的任何人、事、物之種種所發生的問題,以及所發展的驅勢,例如成天進出於號子間的股票族,會很注意每日的盤中走向,是否為震盪走高的長紅,或為漲跌戶見的盤整,加權指數以及開收盤的市場情形。又如同目前的無殼蝸牛最重視的莫過於想要擁有自己的窩等等,當今所呈現的各種方式與現象真是不勝枚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想這大概就是我在一次與病魔打完漂亮的勝仗而變為盲人後之所以特別在意與關心視障朋友的一切狀況與問題的最大原因和關鍵所在。我常想與生俱來就看不見的朋友,他們是不是也會作夢呢?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夢中的景緻又是如何呢?如何的向這些盲人朋友們告知與使其能夠瞭解認識立體、空間、字形與顏色的問題和觀念呢?另外只要是進入盲校,無論是小學、初中、高中部的盲生,一律都需要學習點字,不知是故意放棄還是無心的忽略了國字的教授和學習,因此竟造成了日後凡是認得或懂得國字的同學,大都是一般普通學校的轉學生,而在盲校土生土長的同學,即使是弱視生,恐怕所認得斗大國字的人或字數皆可指數。世上有許多的事情,經常被人所輕易的遺忘,其中的存在意義與問題,唯有失去自由的人,才知道自由的可貴,也唯有被剝奪愛與被愛的人方知愛的真諦;輕易得到的人,往往不加以珍惜,而唯有失而復得甚至曾經努力的付出過心力而擁有的人,方知珍惜,這些都是值得我們深思以及不可諱言耐人尋味的事實。
庸庸碌碌的理不出頭緒,甚至一事無成,我們說他是瞎忙;胡扯亂蓋亦可說成瞎說;明明是久仰已久的大人物站在面前,卻有眼無珠,不識泰山,經人介紹或提醒之後竟嚇得目不轉睛甚至瞠目結舌一番;另外一言不合的怒目相向,以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等等,此外的針眼、小心眼、千里眼、近視眼、鬥雞眼,甚至肚臍眼,在在都說明了中國從古至今對眼字的形容詞實在是有目共睹的多啊!大家都知道有一種可供食用而美味的蝦子,卻不知道甚至不曾加以留意和關心,這一群生存於黑天暗地的視障朋友們!也就是一般人所謂的瞎子。我們都知道有魚吃蝦的情形,但可曾見瞎碰瞎的有趣奇觀嗎?因為瞎子與蝦子音同字異,於是大隻蝦與小蝦米就成為我們互相調侃,甚至自我介紹的最新奇用詞和調皮話。我想偶爾的開開玩笑倒無傷大雅,但如果是刻意的譏嘲諷刺,那不但會弄髒彼此的口舌,同時會污染了大家的心靈。外表的骯髒可隨時清洗,而內在的污濁與創傷是很難洗滌與治癒的。
有些為了達到劇情的需要或廣告宣傳的效果,故意做誇張的、不實的報導或刊登,而錯將視障者形容刻劃成為孤僻、自卑、奇異的象徵。也許有極少數的殘障者,因為身體或機能上的不舒適而產生某種程度上暫時性的不適應反應現象。雖然有一種米養百種人之說,切莫以二分法來劃地自限,更不要使自己成為瞎子摸象裡頭的主角。凡事總該以寬廣的胸懷和多角的態度來面對多元可愛的社會及世界,與多變的的人間事,而誰不知我們的內心仍有著情、愛、信、義,更有著滿腔的血淚和無數的笑語。只是不願意帶給他人太多的負擔和壓力,只希望能夠自食其力。我想如果以真誠和平常心來看待視障者,我們反而樂意且欣然全盤的接受大家,盲人大致上與明眼人沒有什麼兩樣,所不同的只是多了一顆易動與靈敏的心。且讓陽光、愛、自由無拘無束,無時無刻的溫暖著你和我,並藉友誼之手使之長存與長流。有些人為了逃避或圖得一時的清靜、安心,於是偶爾也會故作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之狀,為的只是排除外來因素所帶來任何不願意和不希望見著、聽到的誘惑與干擾。而視障者在平日就享受著得天獨厚的心無旁騖而不為外界視覺之不良影響,我想這就是視障者在處世態度上的最大優點與特質,而上天奪走了這些人在身體上的某些東西,卻又於賜予他們與生俱來保護自己的能力以及未經調教而具備的生存秉賦,這也許是所謂盲人的靈與精的原由吧!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內心卻是雪亮的,除了偶爾可以沉醉於回憶和期待之外,還可以拋開一切醜惡的以及不該看的俗物,進而追求更真、更善、更美的境界。儘管盲界裡臥虎藏龍,人才雲集,雖然希望、幸福是在自我心中,而非建立在他人的眼裡,即使一切命運操之在己,而盡之在我,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畢竟理想與現實還是有差距的,如果沒有適當機會和環境及良好環境的發展空間,又怎能發揮其所長與所學呢?
英國詩人瑪勞曾經說:「如果沒有周遭人的共同努力,一個人的成功是很難完成的。」如今還好有類似愛盲、伊甸等有心人士和愛心團體肯挺身為視障者說話且出錢出力的為視障者忙碌,而使得大眾逐一的意識到按摩並不是盲人唯一的工作與出路,以及目前只給魚而不知如何讓視障者學得捕魚的技能,捕魚技能的問題急需解決,同時殘障事業與福利須藉由智慧與力量的維繫,除外還得靠大家一起來共同努力!總認為愛心並不是掛在窗邊停擺的風鈴,而是隨風搖曳發出動人的聲音,更希望人間處處見真情,事事關懷送溫馨,愛苗芳草青又青,綠意欣然滿園。
記得有一次,令我驚愕的發現妹妹正端坐在書桌前聚精會神的研究著拿了顛倒的點字書,我非常得意的將書本翻正,這時候妹妹也不慌不忙的說:「沒有學過,當然不懂啊!」是的,凡事總該依照個人差異的事實與需要,以及發展的條件來教導與學習。假如過於低估或高估視障朋友的能力,如此不但剝奪與限制獲知的權利,還有學習的機會以及工作的需求等等。有許多對視障者的刻板印象而造成了種種的不良影響,但是重要的是以體恤的心情,站在別人的立場想一想,用包容的心,退一步留給自己和對方一點空間,只要自己曾經用過心力,且珍惜每個走過的步履,以及所錯過的每個記憶,只要曾經經過努力、竭力的付出,將在人生旅程的回憶裡,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我想只要努力過的汗水不會白流,付出過的心血總不會白費。
又有一回,妹妹打趣的對我說:「哥呀!人家的書是白紙寫黑字,你們的書卻是白紙寫白字,真是令人看不懂的無字天書。」剎那間,就好像聽到另一種聲音,又彷彿領悟到另一層道理。的確,倘若在這大千世界裡內心糢糊而混沌,即使是曠世名著呈現在一般人的面前;就如同視障者欣賞著明眼人的書籍,眼中所見只是一張張白紙所形成的無字天書。芸芸眾生之中,仍有著晨昏顛倒、醉生夢死、為非作歹但四肢健全而頭腦並不簡單的正常人,更有著始終封閉於黑暗象牙塔一角而終不見天日的視障者,這些人的心眼均被矇蔽而混濁,傖惶無助的不知所措,以致迷失方向。不過依然有積極向前、樂觀進取且用功用心的視障朋友們!這些人的心眼已被打開,而且更具有比正常人更正常、澄清而光明的內在世界。雖然虛幻而不切實際的夢想終必破滅,而消聲匿跡,但只要長存著自助而後人助,自我信賴和萬全準備的積極心態,化被動為主動與施比受更有福的人生理念,如此,我們的明天一定會更好。
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知天下,記得有則關於禪學的故事,內容敘述著連吃飯、睡覺在生活上如此平凡無奇的小事,都值得以高遠的心胸和冷靜平淡的心志來加以過濾和觀察,則往往會有所收獲、有所領悟如果任其雜念肆無忌憚的充塞於心中,讓欲與煩惱牽掛於一身,那就無法好好的,好好的睡了。面對著山珍海味,卻食不知味;面對著柔軟的睡榻卻輾轉難眠。如果能不斤斤計較,千頭萬緒,漫無目標的追求,如果能先放下,然後利他,進而工作時工作,那生活自然處之自在而泰然,且津津有味。回顧過去,展望未來如果想要留的光茫幾許,化剎那為永恆,那必得在生活的點點滴滴多用功,用心思去體會了。
雖然視障朋友們來自不同的家庭、背景和環境,不過每個生命的個體都像是一首華麗的詩,及一則動人的故事,我們的未來不是夢,那怕經歷過一連串的挫折與奮鬥,隨之而來的則是無限的喜悅與力量。生活的本身為無數的夢想與期待所匯集而成的,而不是隨心所欲的苛求。那怕只是一句親切的問候,或不經意的的回眸一笑,都將留給你我回味無窮。除了需學習愛、和諧的生涯規劃和良好而愉快的人我關係實現之外,更應善用這支人生的量尺來度知過程與經驗的重要性,而非判斷成果好壞的價值觀觀念。就讓健康,踏實與實際豐富平添交織在燦爛耀眼的金色時光之中,同時讓充滿春天與感情的心,張開亮麗感恩的眼睛,使得心窗外的青天,天天天藍,必竟這些美麗感人的生命個體與世界都是上天所賜與的,而我們塵世人間也只能夠走這一遭,不容虛度浪擲。
生命像一本書,不在乎外表的厚薄與包裝,只在乎蘊育散發光與熱以及所帶給人類的意義與啟示的內容,生命這一本書記載著多少起伏盈落,年歲所留下的軌跡;也刻劃著是非善惡的人生方程式,同時也記憶著對人事的尊重,生命的期許和依戀,以及內心世界的愛與掙扎,更寫下了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人間歲月所反應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而永不消褪的每一頁。且讓我們再三翻閱、細細品味這一本用心和生命所編輯而成的無字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