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木磉右腳裝的是義肢,不用柺杖,相對於大多數的身心障礙者,算是輕度殘障,光是從他在馬路上的遭遇,就知道台灣的身心障礙者福利政策,需要修補的有多少。
對於身心障礙者來說,他們並不要同情與施捨,需要的是多一點同理心、多一點協助,讓他們能夠有尊嚴地存在著。
$$記者傅潮標、游繡華、楊培華、陳祥麟、范姜泰基╱專題報導
無障礙設施其實不是殘障者的權利,也不算是身心障礙者的福利,因為它和老人、孕婦或小孩都有關。但是,很少縣市做好這一點。
台北縣身心障礙者保護委員會委員蔡木磉右腳裝了義肢,在基隆市政府機關服務的阿林是小兒麻痺患者,兩人都經常﹁行不得也﹂。地下道階梯不是太陡、就是太滑,人行道及騎樓高低起伏不一。他們說,這些年來,政府的確注意到這個問題,但無障空間還是必須加強。
蔡木磉舉例,台北縣很多人行道、十字路口、騎樓、公私立機關及商家,根本沒有考量身心障礙者行的問題,殘障坡道不是太窄就是沒做。
阿林說,基隆市文化中心到處是樓梯,坐輪椅的殘障者寸步難行,出入口也僅有中正路大門有無障礙設施,殘友必須繞過大半個文化中心才找得到。此外,一般樓梯都只有一側裝有扶手,對像他一樣的小兒麻痺者而言,上下樓梯一定會和對向的人相撞。
宜蘭縣肢障者協會理事長魏志賢說,很多無障礙設施都是中看不中用,如部分車站在地下道設有殘障設施,但上月台處卻沒有,這種半調子的設施,不知道要給誰用?
重度視障的李繼吾發現的問題是:視障者根本不敢放心跟著導盲磚走。他說,紅綠燈沒有語音指示,捷運購票、加值系統都沒有點字設備,沒有主管機關的關心與體諒,走起路來真的很吃力。
住在台北市的小唐則是抱怨,雖然台北市有三十部低底盤公車,但分配到十六條公車路線,車班太少,就算順利等到車,除非司機大哥精準靠站,否則電動輪椅還是無法順利上車。他也不滿,低底盤公車有七%的坡度爬升限制,肢障者別想要搭公車上陽明山賞花。
停車是另一個讓肢體障礙者頭痛的問題。他們反映說,殘障停車格的劃設很少配合車主的需求,格位也不夠用,有些非身障者還會佔用殘障停車格。即使停到殘障停車格,有些殘友下車需要輪椅代步,車門開啟要有較大的空間,但因為殘障車位的大小幾乎都與一般停車格相同,駕駛根本很難進出。
魏志賢說,協會固定安排兩位人員,會同縣政府等單位,專責檢視全縣的無障礙設施,或者根據殘友反映的問題,要求相關單位改善,只不過檢驗過後、開出改善通知書,卻沒有複檢的程序,也不知道最後是否真有改善,檢驗只是流於形式。
因為本身小兒麻痺障礙,又在政府機關服務,基隆市的阿林對其他身心障礙者的生活也相當注意,他認為政府對身心障礙者的照顧,除了津貼不足,收容照護專門機構也不夠。
因為車禍傷到第六節頸椎、導致四肢麻痺的朱陳復,就很認同阿林的觀察。
朱陳復表示,政府的社會福利政策包括生活輔具補助、殘障免稅車、創業低利貸款、身心障礙者專用停車位、購屋補助、輔導身心障礙者就業,及興設無障礙空間等,就他而言已經很足夠,但對於重度智障者、全身癱瘓的身心障礙者幫助有限,他認為政府有必要針對身心障礙者實際需求檢討、調整身心障礙者福利政策及各項補助。
朱陳復認為,目前政府發放的生活津貼,大部分的縣市在三千至六千元之間,不足以照顧到完全無法自力更生、必須仰賴他人照護的身心障礙者。另外,身心障礙者要列為低收入戶的門檻太高,可能終其一生,只因照顧他的年邁雙親名下仍有房子或財產,或同戶籍的兄弟姊妹有收入,也沾不到低收入戶的邊。
朱陳復說,政府當局評定身心障礙者是否可進入安養機構,可效法慈濟基金會,實地居家訪視,不能法條硬邦邦的,像是當事人的父母健在,或有兄弟姊妹賺錢,就忽略當事人的需求。
迫切需要專業機構安身的身心障礙者,失智老人是其中一個類別。一般來說,家屬如果不是經濟條件不夠,就是沒有照顧能力,照顧者與被照顧者都長期過著疲憊、沒有品質的生活。
在政府「建構長期照護體系先導計畫」沒有全面推廣前,把失智老人送入安養中心,是許多家屬痛苦的抉擇。
像是失去方向感與空間概念的阿秀,民國九十年三月,她在新竹老家走失,流浪到苗栗,女兒遍尋不著,擔憂七十二歲的老母親發生意外,心急如焚。阿秀後來被警方當作遊民通報苗栗縣政府社會局,當時她全身髒污,腿部受傷骨折,社會局送她就醫開刀治療後,安置在一家安養中心。
當時社會局的愛心手鍊還沒推行,否則路人可透過上面所留的電話、姓名,與她的家屬連繫,不過,阿秀算是幸運的,沒有像某些找不到回家路的失智老人死於車禍或溺水,並很快就在報紙的披露下,與家人重聚。
阿秀的女兒到安養中心認領母親,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頭,但高興之餘,卻也是煩惱的開始。因為這已不是母親第一次走失,過去的紀錄,讓她與丈夫備感壓力,幾天後,經過一番掙扎,還是決定將老母親送回安養中心,接受專業的照顧。
不過,目前的安養機構,失智老人多是與一般老人混合照顧,造成失智老人妨礙別的老人,也讓自己遭到異樣眼光對待或排斥。
阿秀就把安養中心一名肢體障礙的老翁,當做已過世多年的丈夫,叫喚的名字卻又是另一人的。阿秀也經常跑錯房間,記憶力的嚴重退化,看護者剛餵她吃飽飯,但問她吃了哪些菜,全部已不記得,就連吃過飯這件事也忘了。
阿秀的情況還算好,安養中心多得是將糞便塗在牆壁、欄杆與床上的失智老人,他們其實是想要清理乾淨,但由於智能退化到像個不懂事的幼兒,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直接用手抹掉,結果愈弄愈髒,甚至有人就將糞便從二樓扔到一樓來。
還有失智老人把衣櫥誤當冰箱,食物放到發霉,也有老人會分不清楚誰的東西,亂翻別人的袋子,被誤會是小偷,一些火警案件,後來經過調查,也發現是獨居的失智老人煮菜或煮開水,不知道關瓦斯釀成。
這些現象凸顯需要有專門照顧失智老人的社福機構,苗栗縣海青老人安養中心主任賴添福說,失智老人的典型特徵就是遊走,因此收容失智老人的機構,應設置環狀沒有端點的走道,即遊走迴廊,滿足其遊走需求,尤其是對患有日落症者,傍晚夕陽西下即躁鬱不安,更有必要。
在家自己照顧雙雙罹患失智症父母長達十年的劉宏彬,身心壓力不在話下,對政府的相關福利政策最清楚。他說,目前輔具補助沒有專屬失智老人的項目,主管機關曾答覆氧氣筒、氣墊床都是給失智老人的啊!
但劉宏彬說,問題在於,這兩項是屬於長期照顧範圍,失智老人會不受控制四處遊走,家屬需要的是防止走失的警報系統,無奈政府現階段並未考慮至此。
大部分身心障礙者及家屬體認到,國內福利政策最大的問題在於,身心障礙者沒有被視為獨立個體評量,因此對於他們的生活困境,政府無法全盤照顧。
一個簡單的例子是小唐的遭遇。可以買商業人壽保險的小唐,也想買意外險、醫療險,但已被五家保險公司拒絕。
為什麼身心障礙者就買不到合理的保障?肢障的小唐忿忿不平。他認為,除非政府能把這些一般人的小事、身心障礙者的大事當一回事,積極介入處理,每個人的生命價值才可能會有平等的一天。
摘錄:自由時報